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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纠结(上)

第四章 纠结(上)

想不到陪黄威一起去卖手镯的,居然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是一位律师;

而交易的地点,居然也不在欧阳士秋的店里,而在选在一间五星级酒店的咖啡厅;

这些都没有什么,更让我啼笑皆非的是,我还要在黄威的病房里签署一份协议。

这份协议的内容主要是声明:如果黄威没有退回我向他购买手镯的款项之前,手镯仍归我所有。黄威提出的理由倒使我不好拒绝,他说怕那些债主会把他手镯抢了抵债。

想起他昨天那些所谓朋友,我倒也同情他,尽管我明白他的意思不尽于此,因为这份协议最后一条注明如黄威没有退回款项,我向他索回镯子时,他必须在两个工作日内还镯子给我,并不向我支付镯子的租借费用。

也许这都市里本来存在太多的骗局,所以黄威始终对这只镯子是否真的值几十万,其实心里仍有极大的疑问。但明显他又没有什么值得我骗取的东西,所以才有了这份协议。或者为了证明自己的品格,或是对他的同情,也许是不得不佩服他的小心,我爽快的签了这份协议。但我却发现,不停的向我陪小心的黄威,明显没有因此而高兴起来,可能,想出一份这样怪异的协议,又再想到一个让我可以接受并签字的籍口,使得他一夜无眠吧。

黄威在车上,喃喃地对我道:“其实,如果可以,我不太想卖这个镯子的。”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我盯了他一眼之后,他终于闭嘴了。

欧阳士秋倒是无所谓,他是一个和气的生意人,只要有钱赚,律师费又不用他出,咖啡钱也不用他付,去哪里交易都可以,不过,他始终不是和我一类的人,又或者说,我始终不能算一个合格的商人。

我在叫第五杯咖啡之前,便准备走的了,但律师以需要一个见证人为由、欧阳士秋又以交易完成要我陪他送镯子回店里为由把我留下。喝完第九杯蓝山,黄威的律师和欧阳士秋刚敲定了交易合同里三十七个条款里的第十五条,正在为第十六条条款里某句话,应该用“或”还是“并”而研究着。

黄威大约也是无聊,起码问了我七八次“荆先生,你有没有发现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直到我威胁他再烦我的话,就要逼刚缝完针的他吃鸡蛋炒黄豆,他才闭上嘴站了起来,示意他要去洗手间。

我把酒水牌上的咖啡都叫了一次,又再独自吃完了一碟鸭胸沙律,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时,欧阳士秋和黄威的律师,终于敲定所有的条款,欧阳士秋已经签好字,开好现金支票。就等黄威回来签名交镯子了。

但我们却找不到黄威了。洗手间的服务生发誓他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大堂经理问了所有当值的服务生,只有门僮记得似乎有这么一位先生走了出去,但他也不确定,因为来往出入的人实在太多了。

这时我手机响了起来,是这个片区的警察打来的,他很严肃的在电话那头对我道:“同志,你现在什么地方?有一单凶杀案需要你协助调查。”

挂了电话我脑袋“轰”的一声,怎么会搞到凶杀案有关系?天啊。不过我仔细想了想,却又放心了,因为我近来性子好了很多,不太可能和人动手误伤了谁。警察来了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我便绝对的放心了。因为他说:“半个小时前在离这间酒店二十米的茶餐厅后门小巷的凶杀案。”半个小时前我毫无疑问正在和各种咖啡努力奋战着。

凶杀案的主角是黄威,当然,他不是杀人,是给人杀。

茶餐厅的伙计见到凶手在黄威身上搜罗了一阵才把他捅倒在地的;

警察很奇怪为什么凶手抢走了黄威所有的财物还要杀他?

而我疑惑的是,为什么黄威要跑来这里给人杀?

但律师这时却帮我们解开个谜,他扶了扶金丝无框眼镜,薄如刀片的嘴唇向上挑了挑,大约是想展示一种苦笑的姿态吧,他掏出一张收据,上面写着:律师费八百五十块。边上注着:欠一百五十元人民币整。

这就是黄威身上所有的钱了,以他的个性,没钱给洗手间服务生小费这么没面子的事,铁定是不会做的,于是他就跑来茶餐厅借厕所了。他身上的钱财物不是让凶手抢了,而是因为他根本没钱,又因为他没钱给人抢,大约凶手恼羞成怒就把他杀了。

突然那律师惊叫了起来,那薄嘴唇夸张的扭曲着露出发黑的牙根,他说:“当事人没有支付能力了,那刚才我们在咖啡厅的消费谁负责?刚才可是我先结帐的啊!这样,谁吃的谁给钱吧,当事人喝的那杯咖啡算我倒霉给他出就是了。”

欧阳士秋得意的笑了起来道:“我什么也没喝,就喝了一杯白水,我叫之前确定了不用钱的。”

我尽管对黄威没好感,但我对这两个人无疑感到极度恶心,一条人命,半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去了,居然还在讨论咖啡钱!我厌恶的数了七百块给那律师,对他道:“你喝的就算我请吧,你走吧。”

他显然发现我眼神里的不屑,却一点也不以为意,把刚才的帐单和找零塞给我,职业化地笑道:“先生,请见谅,这是我职业,我必须控制业务费用。捐给希望工程的钱,我或者并不比你少太多。”询问了警察可以离开以后,他对仍思考的我笑道:“无疑,你是一个好心的人,我刚才注意到,那个捅死黄威的笨贼,没有动他手上值三十万的镯子。而它,按照协议,现在仍是属于你的。”

欧阳士秋听了马上便兴奋起来,一出警局就拉我到他店里,吩咐伙计有事才叫他,便对我低声道:“来,里面房间说。”

欧阳士秋的意思,镯子现在是我的,只要从警察局办个手续领出回来就行了。那么,他帮我卖这个手镯,只要两成回佣,但不能让他老父知道,我皱眉道:“你也等钱用?”欧阳士秋摇头道:“你没有七八个兄弟姐妹,你不懂的,就这么说定了吧。”

我想了一会,心里有了计较,笑道:“这样吧,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如答应了,卖多少我们对半。”

我的条件很简单,如果有人要买,必须我在场,并且必须听我讲完这个镯子的故事。欧阳士秋本有些为难,不过他最后想了想,还是道:“好,跪着喂母猪,瞧在钱份上,答应你就是了。”